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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正帝的坠泪惨败:血战和通淖尔

2016-09-28 08:47:03

和通淖尔——八旗军的伤心地,位于今年蒙古国巴彦乌列盖省境内阿尔泰山脉中一片淡水湖。雍正七年(1729年),两万清军在此遭到了空前的惨败。


清军入关后,几乎所有的抵抗力量都被摧枯拉朽般各个击败。清廷不但接管了明朝的版图,还逐次收服了蒙古诸部,而唯一的劲敌则是厄鲁特蒙古的准噶尔部,该部蒙古人勇猛善战,组织严密,战术高超。从康熙帝开始,准噶尔部不断与清廷发生激烈的军事冲突,互有胜负。雍正五年(1727年),清廷得到一个好消息,准噶尔部的大汗策旺阿拉布坦病逝。他的长子噶尔丹策零继位,内部权力斗争加剧,噶尔丹策零幼弟害怕被杀,逃亡哈萨克。雍正帝判定此时的准噶尔部,主少国疑,人心不稳,这是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北问题的天赐良机。准噶尔部收留背叛清廷的青海蒙古首领罗卜藏丹津,经常侵扰喀尔喀蒙古(今天的蒙古国,清朝时由清廷统辖。)又给了雍正帝出兵讨伐的借口。


中国历史上有一种特别的现象,带兵打仗的武将往往是鸽派,舞文弄墨的文臣却经常是鹰派。对于是否出兵准噶尔,鸽派以鳌拜的后人,一等公达福为代表。他认为:策妄阿拉布坦虽然病逝,可是前朝老臣仍然健在,继位的噶尔丹策凌能够亲贤使能,善于笼络人心。各部酋长既缅怀前代大汗的恩德,又感激新大汗给予的种种礼遇,此时的准噶尔部内部团结,实力强大。况且准噶尔部大致位于今天的新疆地区,距离北京路途异常遥远。以奔波几千里的疲惫官兵,去攻打以逸待劳、训练有素的敌军,前景堪忧。此外,现在天气炎热,加之水土不服,容易导致疫病流行,最好不要出兵。


鹰派以军机大臣张廷玉为代表,他当场驳斥达福:“六月兴师是传统经验的总结,《诗经·小雅》里有明确记载,你难道不知道?”文人很少经历过真正的战争,不懂得战争的残酷。此时,皇帝的意见是决定性的。雍正帝支持出兵,他认为:准噶尔部内部的争斗,使政权陷入分崩离析的状态,恰是用兵的好时机。至于担心疫病,可以事先准备好治疗的药物。达福等人竭力争辩,但雍正帝出兵的决心已下。他派出两路大军,西路岳钟琪为宁远大将军,屯兵巴里坤,策应北路清军。北路任命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,带领清军主力,屯兵阿尔泰山。北路清军汇集了清军众多优秀的战将,公爵就有达福、巴塞,正二品以上的武将有戴豪、海兰、西弥赖、丁寿、苏图、马尔齐、永国、塔尔岱等等。


清军主帅傅尔丹隶属八旗之首——满洲镶黄旗,是清朝开国元勋直义公费英东的曾孙,出自著名的满洲八大家族瓜尔佳氏。傅尔丹身材高大壮硕,面色微红,生的一副美丽的胡须,还有一身好武艺。康熙四十三年(1704年),康熙帝在山西祁县行宫校阅太原城守兵骑射。一名骑兵战马突然受惊,猛然冲向御帐。康熙帝身边陪同的众多官员却呆若木鸡。危急时刻,傅尔丹急速上前,用力勒住烈马,一拳将骑兵打到马下。康熙帝欣赏傅尔丹的勇猛与忠诚,特别赐给他一件貂皮褂。高贵的血统,华丽的外表,高光的表现,这些都给雍正帝一个印象,傅尔丹是名出色的军事统帅。


正式出征的日子,雍正帝在太和殿举行盛大的欢送庆典。他授予傅尔丹靖边大将军印,行最高规格的抱见礼,并解下自己佩戴的朝珠,赐给傅尔丹。雍正帝对即将出征的将领们宣告:“你们此去,应当和衷共济,早获胜利。凯旋回京时,朕将出城亲自迎接。你们要加倍的奋勉!”雍正帝对此次出兵充满了殷切期盼。然而,出征当天,狂风大作,暴雨如注,清军军旗、衣服均被湿透,狼狈奔出德胜门。当时很多人感受到不详的预兆。雍正九年(1731年)二月,清军会师科布多,军队人数达到两万多人,其中包括京师八旗兵六千、车骑营兵九千、东北等处兵八千八百。为了更好的将科布多作为清军进攻准噶尔的军事基地,傅尔丹下令在交通要道修筑科布多城。


准噶尔军擅长骑兵野战,短于城池攻坚,如果清军长期盘踞在城内,伺机骚扰进攻,对准噶尔部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。于是噶尔丹策凌制定了一整套诱敌深入的巧妙计划。准军故意让清军抓获了一名叫塔苏尔海丹巴的俘虏。经过审讯,塔苏尔海丹巴供称:近几年来,准噶尔部连年与哈萨克交战,军队、牲畜损失惨重。为了抵挡清军的进攻,这次准军名将大策零敦多卜、小策零敦多卜发兵三万,预谋攻打科布多城。目前,小策零敦多卜已到察罕哈达,大策零敦多卜尚未赶到。傅尔丹信以为真,计划在准军没有集中时,先下手为强,以优势兵力,主动出击,各个击破。


副都统丁寿认为此事太过蹊跷,不能轻信俘虏的话,孤军深入敌境。傅尔丹驳斥道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准军已经残破不堪,怎能抵挡我们的精兵强将?是你自己害怕,从而影响大军的士气吧!”丁寿默默退出,把自己的袍子交给仆人说:“把这件衣服带回去放到我的墓里吧。我虽名字叫丁寿,恐怕活不久了。”副都统海兰也反对说:“不能轻视敌人,俘虏的话怎么能轻信?以羸弱的军队迷糊对方,是准军常用的计策,不得不防啊。”傅尔丹发怒了:“国家之所以能无敌,是因为武将不怕死。你们怎么这么胆小。”众将都不敢再争辩了。军队即将出发,主事何溥拉住傅尔丹的马缰苦谏,傅尔丹说:“小小腐儒,懂得什么军事?”用马鞭抽开而去。


雍正七年六月初九,傅尔丹选择精锐的一万一千名清军,沿着科布多河向西进发,苏图、岱豪为前锋,丁寿等领第一队,马尔赛等领第二队,傅尔丹率大军跟在其后,派衮泰防卫科布多城,陈泰屯科布多河东。清军前锋丁寿等进次雅克赛河,沿途捕获十二名准噶尔俘虏,这些俘虏供述,清军距小策零敦多卜的牧场察罕哈达,只有三天路程,准噶尔兵仅有一千人,也没有立营防守。大策零敦多卜因途中生病,留在和博克山。


傅尔丹大喜,命军队乘着夜色加速前进,可是急行军好几天,仍然不见准军。正在清军狐疑之时,六月十七日,清军又抓住了第三批俘虏,这次的信息似乎更为准确:两千准军驻扎住在博克托岭,还有上万马匹和骆驼。傅尔丹立即派遣苏图、岱豪带三千人进攻。六月十八日,傅尔丹又派丁寿统兵一千五百前去支援。准军让战斗力不足的羸弱士兵迎战,进而引诱清军追击,两万主力埋伏在山谷中。清军进入库列图岭遭遇准军,杀敌四百多人,准军带着驼马翻过山岭逃跑。十九日,傅尔丹带领大军一起追赶,终于清军全部进入了准噶尔人早已埋伏好的山谷,准军的合围战术最终成功。四月二十日,清军正在追击,一阵胡笳声远远传来,突然两万准噶尔士兵出现在山头,居高临下如黑云蔽日一般压向清军。此时,傅尔丹没有慌乱,一面组织军队奋勇拼杀,一面派塔尔岱、马尔齐督兵攻克西山的制高点。


六月二十一日,傅尔丹感觉情况不妙,下令向和通淖尔退兵。在撤兵之初,清军展现了良好的军事素养。因为撤退的奇兰路是从东南至西北的走向。清军由丁寿、苏图、觉罗海兰、常禄、西弥赖占据撤退路途中的东侧山梁,塔尔岱、马尔齐据其西侧山梁,目的为了保护清军的两翼。将军承保居中,马尔萨出其东,达福、岱豪当前,舒楞额、沙津达赖等护后,各部共同保护行营,大军有序撤退。清军撤退三十里,准军追至,先开始进攻东西山梁二军。东侧山梁丁寿率军抵抗,两军正在鏖战,忽然狂风、骤雨、冰雹一起爆发,更熟悉当地气候、地形的准军,趁机包围丁寿军。傅尔丹派遣承保前去救援,战至天黑,东侧山梁的重围没有打开。丁寿中箭身亡,苏图、马尔齐自尽,常禄阵亡。西弥赖率本部士兵援救,兵溃身殉。六月二十二日,丁寿军全军覆没,东侧山梁失守。


西侧山梁战略地位更为重要,它更接近清军北面退路,由来自黑龙江的两千索伦兵防守。起初,雍正帝认为这些经常在山林中打猎的索伦人,更加勇猛善战,特别拨巨款进行训练,统一配备机械精良的鸟枪,傅尔丹也对这些索伦兵非常看重。六月二十三日关键防御战证明,打仗和打架、打猎有很大的区别,这群强壮彪悍,但战术纪律素养不高的索伦兵几乎没怎么抵抗,便放弃阵地,望风而逃。准军轻松迅速的占领西侧山梁。如果说东侧山梁失守,清军还能有喘息的机会。西侧山梁的失守,让清军两翼彻底空虚,大营被准军迂回到背后,完全围困。黑龙江索伦兵不但自己怯战逃亡,还示范了一个很坏的带头作用,清军大营中的蒙古兵、绿营兵纷纷逃窜。归化城土默特蒙古副都统衮布、夸兰大里查布等人,逃跑不成,投降准军,并将清军大营虚实如实供述,清军再无任何秘密,败局已定。


清军大败,纷纷逃亡,甲仗之声彻夜不绝,六月二十三日,清军只剩四千满洲八旗兵与主帅坚守大营。傅尔丹鼓励士气,对士兵们说:“我们决不能折辱了祖宗的威名。”这四千士兵是清军核心精锐,在生死存亡的巨大压力下,迸发出超强的战斗力,多次击退准军的昼夜环攻。困境中的清军无比盼望着早先逃回的士兵,能通知后方军队前来救援,然而援军永远来不了。早在六月二十一日,科布多城主将衮泰便获得前线战败的消息,他立即下令召集军队,然而大部分将领阳奉阴违,不敢出战。参赞大臣陈泰吓破了胆,他带领着两千骑兵和刚刚抵达的三百察哈尔兵,逃往大后方扎布韩,这是唯一能够迅捷支援前线的机动野战力量。


二十五日,清军苦等援军不致,只好集结方阵突围,以火器布列于外,卫护辎重,且战且走,参赞大臣达福断后战死。三日间东行三百里,抵达哈尔哈纳河。此刻清军山穷水尽,弹尽粮绝,被迫丢弃行装,希望准噶尔兵能在抢夺物品时,阵型混乱,伺机突围。最后清军已无法保持方阵,副都统塔尔岱临危受命带头冲锋,残存的骑兵护卫傅尔丹拼死杀出重围。


溃围而出的清军登上对面山岭,分兵两队。傅尔丹率军从右边下山,于七月初一抵达科布多。副将军巴赛、查弼纳统帅另外一队从左边下山,行到一条小河边,被准军追上,全队覆没。巴赛身份尊贵,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孙子。他死后,准军在战旗上挑着巴塞身上代表清廷皇族身份的黄带子,在科布多城前高喊:“你们的皇族,已经被我们杀了。”查弼纳跃马舞刀,冲出重围,却找不到主将,恐怕蒙受失掉主帅之罪,最后说:“头发斑白的年纪,怎能再受狱吏的羞辱?”于是再次冲入重围战死。败退清军狼狈不堪,一个蒙古参领,竟然被一个准军的女子骑马追赶,推进河里,幸运的是水浅得生。一个汤姓军医,仓皇逃命,到处大喊:我有丹药,吃了就可以不口渴。没人响应,死于乱军。


傅尔丹到达科布多后,派官兵迎接陆续逃回的将领。眺望多日,直到七月初七,仅等到塔尔岱一人拼死逃回,且小腿中枪,鲜血染透了衣服,蒙古医生用羊皮裹住整个身体,三日后才苏醒。准噶尔军俘获清军士兵,用皮绳穿过他们的小腿,装在皮袋子里,驮在马后,从容唱着歌谣返回本部。清军此战仅剩二千多人。面对惨重的失败,傅尔丹自认罪责深重,连续两次上疏求死,“臣死之日,难见阵亡将士于地下也。伏乞皇上速遣贤将,统率大军,将臣调回,同臣妻子,一并正法,以昭国宪。”清军惨败让雍正帝“痛恻难忍,不觉泪下!”但是傅尔丹最终获得了宽恕,雍正帝把自己的腰带赐给傅尔丹,让他不要盲动,如果能坚守科布多最好,如果不行,可以撤退至察罕庾尔。和通淖尔之败振动了整个蒙古草原,清廷一度命令喀尔喀的蒙古王公全部向内蒙古迁徙,以躲避准噶尔部的锐利兵峰,直到康熙帝的女婿蒙古亲王策凌指挥的光显寺之战后,才稳住阵脚。清廷与准噶尔的战争才刚刚开始。


参考资料:


《清史稿》卷二九七,列传八四。


(清)昭梿:《啸亭杂录》,卷三,记辛亥败兵事。


《清世宗实录》卷一百八,雍正九年七月甲申。


张建:《和通泊之战新研——以黑龙江兵丁为中心》。《清史研究》2010年01期。


张建:《和通泊之役与大清国的边务危机——以军机处满文档案为中心的考察》,《纪念王钟翰先生百年诞辰学术文集》,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,2013年版。


原文:雍正帝的坠泪惨败:血战和通淖尔